荒诞乐园

Chapter 1 初生

晨曦自大理石的窗栏间渗过，为长而厚实的木桌镌刻上层金边。行踪不定的光影随风动摇曳着，时不时带来薄薄的微暖。草木的清爽味道自两面飞旋入，填满了厅堂。

莫西里正不停咬着他的羽毛笔，却不是为自己而紧张。事实上，他正直勾勾地盯着三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的是他的好友赫莱尔，而他显然不太对劲。

这个中心人物静静地端坐着，书没有翻开，细密的碎发躺在两肩，低垂着眼帘纹丝不动，睫毛染上了层金黄。

而他却怀疑好友的脑子里倒满了圣油，把他的记忆和矜持都挤了出去。

这人无故缺席一天，回来后便丢了魂似的：几乎不搭理任何人，惜字如金，一直走神（就像现在这样做一尊雕塑），连有人叫他名字也没个应答。如果没有提醒就要在学院大楼里迷路了，而他竟然还毫不留情地把好心人（就是莫西里自己）甩开！

而且，这小子不知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消失得跟见了水的猫一样快。手劲儿还大得要命：莫西里在想拍他肩时被猛地扣住手腕，那感觉就像十辆马车从你骨上轧了过去，一瞬间使他发出了高分贝的美妙叫唤。

要不是这家伙面部的泪痣和清瘦的身量与先前别无二致，而且百般实验也没什么异状———只是性格习惯和力量完全不同———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好友与什么恐怖凶兽调包了。

现在他宁愿如此。他好友好似被激发了某种隐藏的本性，时不时做出些怪异的举动。......或者说他每时每刻都怪异到了极点。

虽然还挺带感的。比如......凌空接手杖什么的。

什么？不！他在心中大声哀嚎着。上课发呆被暴怒的讲师扔东西就够糟糕了，更别说是在试炼之塔将要开启的这几天里！

现在光神佐纳学院中的师生们几乎各个都在为这一年一度的重要考核而奋战着。学子们需要进阶，讲师们的评级将由他们的试炼成果来定。大家都想要摆脱学院生活，拥有更高的地位和多种选择。

然而，赫莱尔，这个曾经无比勤奋好学，想要追随老爹成为御界主神的有志青年；这个法力平平但博览群书，遵守纪律态度谦和的公子哥———居然认为学习没有意义，泡在书院里试图查找“时空术式”，而且整天不理人神情冷淡肃杀还带着几分悲哀？

人还是他顶着压力胡搅蛮缠拉来的。（他应该庆幸不是自己被拖着走吗？）

果然还是被调包了吧。

他并不知道顶着“赫莱尔”壳子的异族统帅，是因为发现这里的能量形式等等一切都与原先不同，才放弃殚精竭虑的工作的。（当然也有这个话唠的一部分原因。）

几天前，殷裂在一片剧痛中醒来。

这是他许久未感受到的疼痛。自己的身体像被活活撕扯开，炸裂的刺激感让他近乎虚脱————正如他早年对任务目标所做的那样。他感觉自己被野兽啃咬过一番，全身悬浮在空中。

他痛苦地喘息着，狠狠咬住舌根不让自己狂吼。不知是不是多年未受过伤的缘故，他感觉自己身体的忍耐力正在直线下滑。（当然，也有种族天生对疼痛不敏感的原因。）

他试图睁开双眼，左边的眼球却一阵蜂蛰般的剧痛，他下意识地捂住，手指却抽搐起来。两腿和背部的疼痛几乎绞在一起处，辨不清哪边更为严重。

他当然知道这些疼痛是哪里来的。自己在折磨中受过的伤，他都记得。死去的时候，他非常清醒，这都是工蜂这个种族的弊病，逼迫他面对痛苦，直面一切。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那些伤口不见了。左眼的眼球也完完整整，身上没有血窟窿，没有断掉的骨头，甚至连早年失去的右臂也在，只是无法忍受地疼痛而已。太反常了。

随着疼痛的一点点减轻，他终于能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怎么没死呢。他闭眼仰面躺着，在缓和一些后终于体会到身上柔软的触感。像是丝绸，凉凉地覆盖在他颈间。

这是在某张床上。待疼痛终于停止后，他仔细谛听了四周的动静，确认没有窥探的影子后，睁开双眼：白金色雕花的床罩和丝绸般的被褥，一旁是实木的柜子，靠窗一藤木书桌，摆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样儿。

他慢慢坐起，也望见了脚下花纹繁复的地毯，墙上各色的油画角落里的箱箱柜柜。这可完全不是习惯风餐露宿的他会拥有的东西。

他靠着镜子观察了现在的自己：栗色的长发微微蜷曲，温柔得如同麋鹿的钢灰色杏眼，脸庞清秀而稚嫩，左眼边还有颗泪痣———除了眼睛色彩外毫无相同之处。

然后，他思考起自己的处境。两种情况，一是他的意识来到了另一个地方（总之不是熟悉的那个），也拥有了另一个身体，类似转世新生；

二是有个世界不是真的，他现在位于死后的境地；或是......他之前的一生，他的死亡，都是昏迷时的幻梦一场。

也许自己永远也不会认同最后一种。他认为自己的一生虽然糟糕极了，但也是真实的。

他会不顾一切，为了证明这些。（当然，他的脑袋里不会有“穿越”这样的字眼。）

直到现在，他也思忖着如何找机会实战（试验自己现在的能力），或泡在书院中研究这里的能量结构，试着找出与原世界的联系。

这几天他一直不睡，他知道睡梦中会出现怎样的场景。那让他困惑又痛苦。

最后，结果就是这样。找寻无望，而且莫西里的唠叨让他厌烦，他不得不走出书院角落、回到位置上像雕塑似地坐着。

纵使统帅大人有多么冷静的头脑和缜密的思维，对这完全陌生的世界也需要些时间去了解和适应。况且，“上学”对他来说还是个全新的概念。

他从他人的只言片语和家中的资料推断出：自己现在的形象与身体的主人大相径庭。但也不愿费心去掩饰———他对这个全新的世界根本不抱期望。

他死了，仅仅是想象那人的复仇就足够他烦扰的了。想要回去......但可悲的，他已经“死”了，而且找不到复活的方法。

再者，前世多个世纪记忆几乎充斥着他的大脑，一些片段循环往复地出现，让他眩晕，也让他无暇顾及旁的。

直到现在，他也思忖着如何找机会实战（试验自己现在的能力），或泡在书院中研究这里的能量结构，试着找出与原世界的联系。

正当他将五天后的日程也排满时，异变突起————厅堂内一股气流极速摩擦，呼呼的风声正向他额头飙去，几欲亮出火花......

“啪———咔。”

这一天中的第二次，他轻易地将讲师丢过来的轴筒（上次是手杖）接了下来，夹在指尖弄断。

“赫莱尔，站起来！”中年人的声线极力压抑着，“我认为你已经知道了《神法典》中必考的概念？”

他依旧耷拉着眼皮，从容站立起来———这是个进步，他原来不明白为什么要站———说道：“天地皆由祖神创生，火为心，水为肉，木为筋，风为翼，青铜为骨，雷霆为眼与神罚之器，光暗为本真......”

他顿了一下，睫毛轻颤：“......此八种成为后世法力之源泉。天人授予后世祖神之力，称为神元；分为两大用途类别———‘战斗’与‘治愈’。元素则分六系：水、火、木、风、青铜、雷霆。御界主神则有八，分别掌管前六种元素，光暗分别只有一位，不成一系。光神与暗神为祖神之子，立于其左右，享有无上荣光......”

他的书院经历让他对这一切有了详细了解。事实上，他对这个世界的基本结构已经了如指掌。

中年人的脸部肌肉抽动起来，面颊像煮熟的虾一样涨红起来。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抖擞着抬手让他坐下。

哦，他不能把自己赶出去或是惩罚自己是有原因的。赫莱尔———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年，有一个已故的御界主神老爹，还有一个担任风神副手的兄长。

他刚了解这些时无言凝涩。丝毫没有记起曾经自己的上司是最年轻有为的龙王，而自己的......朋友们有的是北境之王，血族始祖，还有的是兽族将领，神秘的先知之类。

当然，这样的地位也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使多数人不会来打扰他的宁静。

不得不说，得宽恕朝他扔东西的讲师，他们真是勇气可嘉。

当然，忽略身后一脸绝望的莫西里和毫无头绪的研究项目，一切都是平和安详的。

他坐在椅上，一边无神凝视着光影变化，一边这么想着。

还有五个刻度（小时）要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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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第一章～